（營口之窗“營口故事”）大善人（小說）

文/李同雁

大善人其實不是他的本名，只是因為他從小就善良，因此得了這么個雅號，他也聽得挺順耳，這樣一來，這個名字就一直叫開了。
　　關于大善人的故事，認識他的人都能講上幾段，說他在六十年代初，還剛剛懂事的時候，一次在雨中撿到了一只臟兮兮的流浪貓，當時那貓在雨中凍得瑟瑟發抖，并“喵喵——”地沖他叫個不停。這凄慘的叫聲，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他把貓抱到家里，剛一進門，就遭到了兩個哥哥的一致反對。大哥氣呼呼地說：“現在連人的肚子都顧不過來，你還弄這么個東西。”“可不是嗎，要留下也可以，那你就把你的飯分給貓吃吧！”二哥也在幫著腔。“那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把我的飯分給貓吃。”他堅定的回答著兩個哥哥。本來以為是一句玩笑話，可打那天起，他每頓飯還盛以前那么多，但每頓都從自己碗里分出一些給貓吃。幾天后，母親看著心疼了，當場決定：以后貓的飯由家里管了。聽了這話，他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年春節剛過的時候，家里突然來了個外鄉討飯的，到了門口還沒開口，就被兩個哥哥給攆走了。這時，他立刻追了出去。母親覺得奇怪，也偷偷地跟了出去，只見他從兜兒里掏出一把零錢全都給了那個討飯人，這可是他春節收到的全部壓歲錢那！母親先是一驚轉而又有些激動，當兒子轉身看到母親的時候，一下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他看著母親愣愣地站在那里。誰知母親笑了笑說：“還愣著干什么，回家吧大善人。”這是母親首先送給他的雅號，以后先是在家叫開了，逐漸鄰居也叫開了。開始他聽得別人叫這個名字只是傻傻地看人家笑，后來干脆一叫就答應了。
　　 寒來暑往，年復一年，大善人從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他一天天長大了。畢業后，他以優異成績考上了本市的公務員，被分到區里負責低保工作，這可是金飯碗啊！為此全家都很滿意，周圍鄰居都向他投去羨慕的眼神。在兩年的工作中，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那些低保戶，而且在他們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殘疾人，他們每個月為了領到那微乎其微的低保補助費，不知要跑多少趟路！每每看到這些弱勢群體，尤其聽著他們有的講著家庭悲慘的故事，大善人不知掉過多少次眼淚。兩年中，他默默地從自己腰包里時常掏些錢救助他們，但是，盡管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到頭來還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他突然有一個大膽的設想……
　　 這天一上班，大善人把一份辭職報告和一份租賃區里機械廠的報告同時交給了主管區長。區長看完報告，抬起頭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小伙子，深有感觸地說：“你的想法讓我吃驚，我當了這么多年的區長，遇到你這樣的事是第一例。你的想法讓我很受感動，你是處處為了咱們這個區的低保戶著想，想通過重新啟動區機械廠，讓那些低保戶和殘疾人能在你的廠里自食其力來改善他們的生活條件，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你知道嗎？原來先后有兩任廠長接手這個廠，最終都以失敗告終，而且你還要接納一些殘疾人。你有把握嗎？要不你先別辭職，試試再說吧！”區長帶著商量的口吻說。
　　 “區長，我必須辭職，否則，結果是一樣的。正因為前兩任廠長失敗，其原因就是他們還有那金飯碗保留著，所以他們沒有危機感。因此，先辭職后租賃是我的先決條件，請領導批準我吧！”大善人態度十分堅決。
　　 幾天后，大善人的兩份報告都得到了領導的批準，區里按他的要求，五十萬貸款也及時到賬。從那天開始，大善人幾乎沒有星期天。他每天都在艱難困苦中拼命，有時累得實在受不了了，也產生過打退堂鼓的想法，也默默地流過眼淚，但他感到已經沒有退路，只有硬著頭皮往前沖，天道酬勤啊！最終他靠著堅強的信念和百折不撓的毅力戰勝了困難。
　　 二十年后，機械廠的生產規模擴大了五倍，廠房也得到了擴大和翻新，工人的工資在市同類行業名列前茅。大善人成了省市的先進典型，也成了真正的大老板。隨著工廠管理不斷走向正軌，大善人也學會享受生活了。每逢周日他有個習慣，就在家里自飲自樂，他習慣買些方便食品，例如燒雞腿，鹵水鴨，再弄幾個小拌菜。雖然喜歡收藏高度酒但很少喝高度酒——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怕突然廠里有什么急事應付不了。
　　 此時，陽臺上已經擺了七八個空的藍帶易拉罐了，他好像還沒盡興，“嘭——”地一下，他又打開了一罐藍帶啤酒。他多年習慣站在陽臺看著外面的景色喝酒，突然，一個場面讓他感到心里有些發酸，他看到了樓下一個拾荒者，蓬頭垢面，大約有六十多歲的年齡，正一瘸一拐地奔向落滿蒼蠅的垃圾桶，直接用手在桶里翻著，半天，翻出了一個易拉罐，然后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此刻的大善人手里的酒再無心喝下去了，他想的很多，本來那位老人到了享受天倫之樂的年齡，卻遭這樣的罪！大善人眼里似乎含著淚水，他遲疑了片刻，突然沖樓下喊著：“老哥，我在三樓，請你上來一下。”連叫幾聲，拾荒者才帶滿臉狐疑上了樓。此刻，大善人早已等在門口。
　　 “老哥，快進屋，我陽臺有一些空易拉罐你拿走吧。”
　　 那拾荒者望著富麗堂皇的房間和錚亮的地板，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爛泥的破舊黃膠鞋，他的腳好像被重物死死地墜著，無論如何也抬不起腳來。大善人一下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把把他拉進了屋里，連連說：“不怕的，一會兒擦一下就行了”。其實，大善人對這類人從來不嫌棄的，他的員工當初比這也好不了哪去的，他從來沒有慢待過任何人。
　　 拾荒者只好跟著大善人躡手扭腳地來到了陽臺。大善人把那幾個空易拉罐裝在塑料袋里交給了拾荒者，見他要走，突然大善人拉住拾荒者說：“別走，聊一會兒。”說著，又示意拾荒者坐下。大善人“嘭——”的一下打開了一罐藍帶啤酒，同時拿了一只雞腿遞了過去，拾荒者一時不知所措，連連擺手。
　　 “你不要可就外道了，我要生氣了。”
　　 拾荒者接過易拉罐和雞腿，眨眼間已經消滅掉了——他真的太餓了。接下來他也沒謙虛，一直把盤中能吃的食物消滅得干干凈凈的。這時，他感到自己吃得太猛，臉上顯得不自然。
　　 “這就對了，我就喜歡這樣實實惠惠的。”
　　 這時，拾荒者也不再覺得拘束了，說：“你一定是個大老板吧？這么大的房子住多少人？”
　　 “就住我一個。”
　　 “為什么？”
　　 “我的兒子在澳洲念大學，愛人跟著孩子陪讀去了，一晃三年了，再堅持一年全家就團聚了。”
　　 “我祝賀你們早日團圓。”
　　 “是的，到時候請你再來，我們用茅臺慶祝，那可是我存放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呀，現在每瓶一萬都不賣。”
　　 “我可第一次聽到有這么值錢的酒啊！”拾荒者好奇地看著大善人。
　　 “那就讓你見識一下吧。”說著，他兩腳踩著真皮沙發，一把拉開了吊柜門神秘地說：“看著沒，一共六瓶，如果不藏在這里，早就被我們那些酒神消滅了。”
　　 拾荒者兩眼看得發直。
　　 臨分手，大善人又給拾荒者找了一些舊衣服，還把自己那八成新的耐克送給了他，并一再囑咐拾荒者：“平時我家里白天沒人，你就在下周日來一趟，那時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就這樣，倆人有些依依不舍的分手了。
　　 這天晚上下班后，大善人異常高興，因為他終于給拾荒者安排了一個適當的工作，想到從此老人再也不會忍饑挨餓了，大善人高興極了，上樓的速度比平時快多了。
　　 開門時，他覺得門是開著的，他頓時心里有些發毛，當他走進屋時，果然，滿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此時他暗暗慶幸，多虧家里沒存放現金。當他走到廚房時看到那吊柜的門大開著，六瓶茅臺一瓶沒剩。無意中，他看到了真皮沙發上留下了一雙清晰的耐克鞋印，他大吃一驚，難道真的是他？……
　　 大善人沒有報案也沒聲張，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只是想盡快找到那拾荒者。果然，他路子寬熟人多，三天后他找到了拾荒者，四天后，人們在大善人的工廠門衛，發現了拾荒者，他穿著機械廠的制服，再也不是拾荒時的那副尊容了，也干凈了，也精神了，好像也年輕了許多……

供稿作者：李同雁，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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