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口之窗“營口故事”)四十五年前的一次學軍活動
文/李同雁
早在六十年代,有一個喊得最響亮的口號——“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全國學人民解放軍!”當時,全國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癡狂,他們不遠千里,紛紛奔往大慶,一睹石油噴涌的壯觀,領略鐵人那崇高的精神境界;也有很多人前來大寨,站在虎頭山,看著那圖畫般的層層梯田,感受大寨人戰天斗地的艱辛和快樂。那時,我只是個十幾歲的學生,也曾多次有過前往那神圣領地的萌動,但,望著那遙遠的地方,終于讓我的這個美好愿望,以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失落感而結束了,讓我的心靈蒙上了一個遺憾的陰影。后來學校組織的的一次學軍活動,讓我在火熱的軍營里,和那些讓我一直敬佩的軍人們有了同吃同住,并肩戰斗的四十天,讓我或多或少的彌補了心中的憾事。然而,那四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情,讓我終身難忘……
六八年的四月中旬,正在上初二的我,剛剛過完十六周歲的生日。我們是提前兩天得知,去與我市相鄰的盤錦二界溝軍營參加學軍活動的。我和我的同學們,幾乎都是度過了難熬的兩個不眠之夜,終于等到了出發的那一天。
那天早晨八點鐘,我們學著軍人的樣子,打著背包,興高采烈地準時來到了學校集合。我們一同前往的有初二初三兩個學年,八個班級,近四百多名師生,在校長的一聲令下,我們邁出了通往軍營的第一步。在大約二十五公里的路程中,我感到心里好像燃起了一團烈火,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一路行軍一路歌,大家的情緒始終是那么的飽滿。一路上,整個隊伍,男男女女,沒有一個掉隊的,沒有一個叫苦的。讓我感受到了人的潛能竟然是那么讓人不可思議。我們只用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就走完了全部路程,到達目的地后,部隊首長都向我們豎起了大拇指。
一踏入部隊營地,望著那一望無際的稻田地,我感到心情豁然開朗,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種感慨——我們的國土竟然如此的廣闊!那一刻,我覺得做一個中國人是多么的自豪啊!
感嘆間,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音由遠處傳來,朝著聲音傳出的方向望去,那飄揚的彩旗和軍人排列整齊的隊伍又給我一種熱烈而威嚴的感覺。當我們走到那里的時候,教導主任告訴我們,那就是我們班要去的炮三連。在此,各個班級按著事先的安排,奔往應該去的連隊。這時,連長向我們這邊主動迎了過來,他先是自報家門地介紹著,然后熱情地和我們帶隊的老師、五十個同學一一握手。此時,戰士們依然整齊地站在那里熱情地鼓掌,鑼鼓聲更猛烈了。也許他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表達子弟兵的那份愛民之心,感受到軍營到處都散發著溫暖。
直到連長發話:“快接待一下客人。”這時的掌聲和鑼鼓聲才停了下來,戰士們熱情地從我們每個人身上接過背包,然后把我們臨時安排在一個空房子里。連長指著那滿滿的幾桶水說:“請大家先洗漱,過一會就開飯。”話音剛落,立刻有幾個戰士主動幫助我們把水倒進每個人的洗臉盆里。子弟兵原來在我心里形成的威武、彪悍的形象,又增加了新的概念,那就是親切和細膩。
我們剛剛洗漱完畢,司務長領著兩個戰士,抬來一筐與大碗一般大的小鐵盆,給我們每人發了兩個,說是一個用來打飯,一個用來打菜。已到了中午,我們在連長的指揮下,和戰士們一起在飯堂門前列好隊,按著連長的口令走進了飯堂。一進門,一股香噴噴的味道撲鼻而來,這可是我們只有過年時才能聞到的味道啊!一個眼尖的同學指著滿滿的兩個冒著熱氣的大盆說:“看,那不是豬肉燉粉條子,還有白菜燉豆腐。”大多同學和我一樣,口水禁不住地流了出來。連長對我們客氣地說:“同學們還愣著干啥,趕緊到飯口打菜去,菜每人一份,飯管夠吃。”
很快,我們每人高高興興地端著滿滿一小盆豬肉燉粉條和白菜燉豆腐,又打了滿滿一小盆大米飯落了座。美味的誘惑,讓我們幾乎忘了我們是初來軍營的客人,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這時,一直坐在凳子上等候的戰士們才開始走到飯口前排起了隊。當時只顧得自己吃飯的我們,誰都沒意識到應該過去說一句感激的話。
那天,有一個細節被我無意中聽到了。司務長和連長就在我旁邊的桌上吃飯,司務長看著我們那狼吞虎咽的勢頭一直不減,而盆里的飯又不多了,有些焦急地對連長說:“這多了五十個人,我整整多加了四十斤米,看樣子還不夠。”
“看來這些孩子肚子太虧了,這能吃,就是身體需要,孩子們正長身體,得一定讓他們吃飽啊!”連長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沉重。片刻,他和司務長壓低聲音嘀咕著,接著分別走到每個戰士跟前耳語幾句,我發現,戰士們全都匆忙地把碗中的飯菜吃掉,紛紛離席而去。我終于悟出來了其中的奧秘,連長和司務長對戰士們耳語,一定是讓戰士們少吃一些,以此保證我們能吃飽。我突然感到,軍人的愛是多么的真摯,多么的無私,是多么的心甘情愿!我從心里又多了一份對他們的崇敬!
也許是因為那次的教訓,食堂再沒出現米飯危機的現象。不但如此,而且食堂在每個周六還要改善一次伙食。尤其那大肉包子,至今想起來還流口水。還有那油炸糖餅,那之前,我們幾乎見都沒見著。每逢這個時候,我們這些孩子的天性全都顯露出來,大家比著吃,就是不肯下桌,首長和戰士們吃完了也不愿意離去。他們看著我們吃得那么香,從心里感到高興。是他們親眼看著我們一位瘦小的男生,一口氣吃下了十一個足有二兩一個的油炸糖餅,打破了一個體重達一百八十斤的蒙古族老兵創下的一頓吃十個油炸糖餅的記錄。其實,那時連女生們一頓至少要吃上兩大碗干飯。據司務長說,盡管部隊種糧,但一切糧食都要歸公,而部隊是有糧食供應標準的。我們那時每人只交十三元的伙食費和三十斤糧票,這對于我們是遠遠不夠的,因此,連隊由于我們的原因,糧食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虧欠,是連長做出了一個特殊的決定,動用了連隊的戰備儲備糧才化解了這個矛盾。當我們師生得知這一情況后,都深深地為之感動。
那天午飯后,我們五十個同學被分別編成了五個班,我和班級的一共十個男生被分在一個班。班長是一個從軍四年的老兵,他姓馬,膚色比較黑,身體很健壯,是個地道的東北漢子。因為我長的瘦小,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就親熱地叫我小家伙。對于這樣的稱呼,我并沒有任何反感,反而覺得是那么的親切。加上班長,我們十一個人睡在了木板搭制的同一個通鋪上,他特意讓我和他緊挨著。那個晚上,朦朧中我感覺到,馬班長夜里幾次把我蹬開的被子重新地蓋上。第二天吃飯時,他又和我坐在一個桌上,把自己菜盆里的肉不時地夾進我的飯盆里,他嘴里還念叨:“多吃點,早些長大。”那一刻,我覺得他就是我的親哥哥!
由于我們提前幾天到達了農場,離插秧時間還有幾天。第二天,班長帶著我們來到稻田里,干一些修修壩埂的零活。當我們在大壩上休息時,班長首先向我們介紹了自己的身世。我們知道了班長家在吉林,他曾經是個孤兒,是三個農民輪流著照顧他,讓他長大成人,成為了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說罷,他凝視著遠方,眼里流露著一種強烈的感恩之情。
說完,班長指著眼前的數千畝稻田地說:“這可是我們連的戰士們,經過十年的努力,用鮮血和汗水,硬是在一片寸草不生的鹽堿地上,創造出了這數千畝的良田!”班長又指著大壩的另一面說:“那邊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地方,還沒來得及開發,可是一直保持著原生態呀!在那里,時常有野獸出沒,尤其野兔特別多,到了冬季下雪的時候,是撲捉野兔最好的時候。要說捉野兔,當屬陳毅元帥的兒子陳曉魯了,他就在附近的兄弟連隊,他訓練的兩只獵狗十分精明,每當大雪過后,只要他領著那兩只獵犬在那里轉上半天,一定會有十幾只野兔入賬,整個連隊都會美美地享受一頓野兔大餐。”說話間,班長指著一百米以外處說:“看到沒?”
我們順著班長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只野兔正在覓食。班長又說:“我們不妨做個游戲吧。你們立刻去追那只兔子,當然你們是追不上的,只要你們能看準它鉆進哪個洞里就可以了。”
我們按著班長的說法追了過去,很快鎖定了兔子的洞穴。班長就近找了一堆干草,堆放在兔子的洞口處,用火點燃那堆草。接著,班長又吩咐我們立刻查看附近哪里冒煙。果然,我們在不遠處發現了冒煙處。班長告訴我們,那就是兔子洞的出口,叫我們趕緊盯住那個洞口,一會兒定有好戲上演。果然,眨眼功夫,從那個洞里鉆出了一只絨嘟嘟的野兔來。它鉆出洞口后,瞪著兩只紅紅的眼睛,那眼睛里分明還含著淚珠。也許是被煙熏著的原因,出了洞口,它并沒有再跑的意思,只是卷曲著身子一動不動。當我把它抱在手里時,它頓時渾身都在發抖。我捋著它的毛試圖安慰它時,它抖得更厲害了,我頓時產生了憐憫之心。也許班長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立刻對我說:“小家伙,看來你挺善良的,既然這樣,那就放了它吧。”聽到班長發話了,我立刻松開了手,把那只兔子放了。那兔子似乎也很通人氣,它跑出去幾十米后,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我們,我料定,它的這個舉動,很可能是在表達一種感激之情吧。
和班長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后,我們都感到班長是一個十分細心,又很善良的人。那天我正在衣服,這可是我第一次洗衣服,所以,動作顯得十分笨拙,班長在一旁看到后,笑著說:“這可難為小家伙了。”說著,班長挽起袖子,說是推,倒不如說把我抱到了一旁,然后認真地幫我洗了起來,這一切是那么的自然。他洗得很認真,尤其讓我感到不好意的是,班長連我的內褲都一起洗了。他邊洗邊對我說:“認真看著點,學會了下次就沒有這好事了。”班長說是說,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還是搶著給我洗衣服,那衣服洗的完全可以和我母親的水平相媲美。
班長已經二十四歲了,有時候也會像孩子一樣頑皮。不知何時,他就會獨出心裁地想出些花花樣來。那天晚飯后,他對我們很神秘地說:“一會兒,全班都到營房后面集合,我有事要說。”當我們在營房后剛剛站定,班長突然領著司號員,帶著一把椅子走了過來。我們都有些莫名其妙。班長下令:“立正!面向我,蹲下。”這時,司號員拿出了推子,在班長頭的正中間推了深深一道溝,我們當時一愣,這滿頭黑發就這樣犧牲了,我們真的為班長感到惋惜。班長笑呵呵地說:“這就是我今天要和大家說的事,這叫理戰備頭。我先帶個頭,然后,你們十個人統統照我這樣做。”大家突然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都下意思地用兩只手護著頭。班長好像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十分嚴肅地說:“不管大家愿意不愿意,這是命令,命令是要無條件服從的。”這句話果然發揮了作用,再也沒說什么。一個小時后,這里一下冒出了一群“和尚,”成了連隊的一道風景線,每當隊伍集合時,大家看著這齊刷刷一排光頭,便會引來一陣笑聲。
班長總是護著我們,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有時,他為了我們,可以豁出一切。一天晚上,熄燈號響過了,按道理,任何人都不許再講話。可那天,我們同學中有人提出一個有趣的話題,直到熄燈號響過,還沒有剎住車。在同屋就寢的三排長喊了一聲:“都不要再講話了。”這話聽著有些過于嚴厲。
班長說話了:“我的兵不需要你訓斥。”話里顯然帶著氣。
“怎么,一群孩蛋子,我就說不得了?”三排長回應著。
“他們也是戰士,你要放尊重些!”班長聲音更大了。
“什么叫放尊重,那就是孩蛋子,怎么了?”三排長話里帶著一種挑釁的味道。
“既然你不懂得尊重,別怪我不客氣!”這話已經有了火藥味。
“你不客氣還能咋地?”三排長毫不示弱。
“你他媽的,不怪大家背后叫你三地瓜,信不信,我今天把你一腳踹扁了。”班長已經開始血液上涌,動起了粗話。
“我就不信那邪了!三排長聲音又高了八度。
正當我們感到情況有些不妙時,突然,班長只穿著褲衩,赤著腳,忽地一下,像一只被激怒的獅子,撲到了三排長床鋪前,還沒等三排長反應過來,就聽“啪啪”,左右開弓,挨了兩個響亮的耳光,頓時,那噴涌的鼻血將枕巾染得一片鮮紅色。這突發的情況把大家鬧愣了,片刻,幾個戰士沖過去,把班長拉走了。
為這事,班長受到了警告處分。檢討會上,班長對自己的這些做法感到很后悔,說到激動時,他流下了悔恨的淚。坐在下面的我們,感到心里很內疚,班長是為護著我們才受到處分的,所以,我們在下面低著頭,偷偷地抹眼淚。事后,班長并沒因此而消沉,他在各項工作中表現得更加積極了,這大概就是軍人特有的本質吧。
我覺得在部隊喊得最響的口號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這個口號,甚至讓本來寶貴的生命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一天,我們去地里干活,過獨木橋是必經之路。當一個女生走到橋中間時,她一緊張掉到了水里,水很深,掉下去的人頓時沒影了。望著橋下冰冷的水,大家有些猶豫。突然一個綠色的身影一閃,沒來得及脫衣服,“撲通”一聲跳進了水里,很快把那女生救了上來。整個過程不過兩三分鐘。接著,他把女生背到了宿舍。當我們忙過后,回頭再找那位戰士時,他早已是無影無蹤了。也許他覺得,做這樣的事是再平常不過了。
我們到部隊第二天就聽說了關于副連長的故事。副連長在當戰士時多次被評為五好戰士,他還是全團學習毛主席著作的先進典型。據說,他在一次夜里挑燈學習的時候,因為太疲勞了,他趴在床邊就睡著了,他此前剛剛縫補完了衣服,可針線還沒收起,正巧,那針扎在了他的胳膊上,當他覺得疼痛醒來時,那根針已經全部進入胳膊不知去向了。此后幾天里,他能感覺那針在身體內行走,體內經常會有被刺痛的感覺。當時是部隊最忙的季節,他一直隱瞞著大家,每天忍者疼痛堅持著出工。當領導發現他這個情況后,已是一個月以后的事了。領導勸他到醫院立刻治療,他硬堅持等插秧任務完成后再去醫院。插秧結束時,鋼針已經在他體內行走四十天,當他決定去醫院看病時,奇跡出現了,那棵鋼針在他身體旅行四十天后,終于在他胳膊上露出了針尖。后來醫生對他說:“你這是萬幸啊,萬一這鋼針走到心臟里那就沒命了。”是啊,連副連長自己都清楚,他隨時面臨著生與死的考驗,盡管他面臨著一千個危險,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堅持下去,這就是我們的軍人。
自從到了部隊,我們時常聽班長講,部隊最危險的時候,是到大堤組成人墻堵漏。部隊先后已有多名戰士犧牲在堵漏現場,場面也是最激動人心的,可這事偏偏讓我們趕上了一次。
那天,水線剛剛上滿水,偏偏晚上又下了一場大暴雨,致使水位到了極限。上午九點剛過,突然響起了緊急集合號的聲音,我們和戰士們一起列隊站好,大家都預感到有緊急情況發生,一個個都緊繃著臉。連長嚴肅地說:“大堤上發生了嚴重的決堤危情,大家必須盡全力保住水源,否則,我們就會誤了插秧時機。聽我的命令,向事發現場出發。”當我們趕到現場時,只見決開的堤口,足有五米寬,帶著巨大拉力的水流像野獸般發出吼叫的聲音,飛流直下,形成巨大的瀑布。水流直擊的下方,已經變成了一個方圓二十多米的深坑,坑里渾濁的泥水不停地翻卷著。面對兇險的場面,連長第一個跳進水里,緊接著,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跳了下去。他們試圖用人墻減小水的流量,然后實施打樁堵漏。這時,已有幾名戰士被水流一下就沖走了,瞬間,他們如一片樹葉一樣,一個個被飄進渾濁的水坑里,又被水流卷上了坑邊。其實,他們被卷進泥坑的時候,已經面臨著危險,而且以往出現戰士犧牲的情況和這情況是一樣的,只是,他們所慶幸的是被水一下卷上了岸。那幾位戰士的耳朵里、鼻孔里,都塞滿了泥沙,他們不顧一切,又頑強地站了起來,迅速跑回大堤上,向決口展開了又一次的沖鋒。
連長覺得這樣很危險,立即命令大家,先停止人墻堵漏,迅速在決口兩側打上木樁,然后用木桿橫著綁在兩個木樁上。剛固定好木樁,一排長第一個跳了下去,突然,他覺得腳下有一股巨大的拉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體急速地向堤口處沖去,瞬間,他兩只手死死的抓住了木桿子,但頭部卻狠狠地撞在了木桿子上。他有些眩暈的感覺,抓住木桿的手一直沒有松開。大家看見在他眼前的水里,很久還有那血紅色流過,盡管這樣,一排長還是堅決地表示,不制住決堤絕不退半步。緊接著,一個個戰士和一排長一起,手里握住桿子,成一字組成了第一道人墻,緊接著,又形成了第二道人墻。在我們的強烈要求下,我們所有的同學組成了第三道人墻。五分鐘過后,我們都感到渾身上下都僵硬了,嘴唇已經變得發紫,一直在顫抖。指導員喊道:“這是關鍵的時候,請大家一定堅持住,大家跟我喊,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大家跟著指導員反復的喊著,聲音聽著有些顫音,但很洪亮,瞬間,大家已經聽不到了肆孽般的流水聲。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努力,大堤的決口終于被堵住了,一陣陣響起的歡樂聲,歡呼聲,此起彼伏,讓大家早已忘記了泡在冰冷水里將近一個小時的艱苦。
按著預先的安排,一個月時間已經到了,插秧的活兒也基本完成了,田里只有一些零星的收尾活兒,按理說,我們完全可以按期返回了,可部隊首長和帶隊的老師商量后,決定再留我們十天,我們都清楚是部隊首長對我們的一種獎賞。
在后來的十天里,是我們最愉快的日子。部隊首長特意安排了一次七五炮實彈射擊讓我們觀看,還給我們安排了一次步槍實彈打靶。我第一次摸槍,在瞄準的時候,心有快跳出來的感覺。我終于扣動了扳機,三發子彈打了三個七環,覺得不滿意,班長還夸我說:“小家伙,別不滿足,第一次敢開槍就不錯了,況且你還打了二十一環,我應該祝賀你呀!”班長的一席話讓我覺得很溫暖。
說來也怪,本來臨走那幾天伙食又好了許多,不知為什么,那幾天,連隊養的豬接連發生狀況,據說是得了氣管炎,咳嗽兩天就打蔫。連長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刻告訴司務長,發現哪頭豬有這樣的情況立刻殺掉,不然死了就沒法吃了。食堂殺了一頭這樣的豬后,接連一周,哪天都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在我們最后的十天里,一共有七頭一百五十多斤重的肥豬因此被殺掉。那些天,紅燒肉成了我們的家常菜。同學們在一起閑聊說:“這活了十六、七年,加一起也沒吃到這么多豬肉啊!”對此,我有同感。后來我常想,也許是上帝覺得我們這群苦孩子太可憐了,他是以這樣的方法在補償我們呢。
第一次離家四十天,的確,大家早就想家了,可是真正要回家的時候又覺得有些不舍。我們對軍營有了特殊的感情,也舍不得那些首長和戰士們,更舍不得我們的班長啊!
在最后和軍營告別的時候,我們握住班長的手時,誰也不愿意松開,最后,我們只好把這十一只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許久,許久,誰也不愿意把手松開……
這時,連長說話了:“請戰士們列隊站好……立正!向同學們敬禮!”
我突然覺得有一股酸酸的液體從心底向上涌。我的眼神掃到了班長,他躲在了第二排,不敢用正眼看我們,臉上,分明有淚水開始流淌。我心底酸酸的液體終于從眼睛里泉涌般地流了出來,我頓時覺得,兩條腿上似乎都綁著沉重的鉛塊,費盡很大的力氣才邁出了那艱難的第一步……
(網絡圖片,版權歸原作者)
供稿作者:李同雁,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
原創發布:營口之窗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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