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口之窗“營口故事”）雪地紅花（散文）

——獻給兒童節的故事

一陣沉長的鈴聲響過之后，大廳里的燈光由明見暗，最后終于完全熄滅了。嘈雜的人聲也隨即沉寂下來。一束錐形的光從人們的頭上掠過，在銀幕上映出了活動的畫面。

電影開演了。

上映的是羅馬尼亞彩色故事片《最后一顆子彈》。早就聽說這部片子很好，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影片一開始就十分緊張、驚險。你看，在一座倉庫里利克萬警長正和一伙法西斯匪徒進行激烈的槍戰。陣陣槍聲，串串火焰，夾雜著匪徒中彈后慘叫著倒下去的特寫鏡頭，真是扣人心弦，使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我很快就沉醉于那精彩的故事之中了。

“同志，這兒是多少排？”

就在我觀興正濃的時候，身旁忽然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問詢。我用眼角的余光匆匆一瞥，昏暗中，只影影綽綽地看見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正躬身站在我的旁邊。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打擾，引起我心中的老大不快。平時，無論是看戲還是看電影，我最討厭那些中途入場的人。我真不理解，入場券上本來都清楚地寫著開演時間，這些人卻偏要姍姍來遲。自己看不好，還要影響別人。

我沒有直接回答老太太的問話。而是有些不耐煩地反問道：“你是多少排呀？”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排的。”老太太說，“票是兒媳婦給買的。她說這個電影好，非讓我來看不可。偏又趕上下雪。同志，就勞您的駕給看一下吧，。。。。。。這個鬼天氣！”

她邊說邊抖抖索索地把票遞到我的面前。

我沒有接她的票。又不愿意粗暴地拒絕。因為我覺得那樣有失體面。便推辭說：“這么黑，我看不見，你去找服務員吧。”

“服務員在哪？”

“大概在后邊吧。”

我隨意地搪塞著。眼睛卻連一秒鐘也沒離開銀幕。至于服務員是不是在后邊，我不知道。也無所謂。我只希望她快些走開，別打擾我。

“唉，——”

我清楚地聽見老太太在黑暗中發出了一聲無可奈何地長嘆。

“老奶奶，讓我給你看一下吧！”

就在這當兒，坐在我后面的一個小女孩站起來把她攔住了。老太太停下身來，一面連聲說著“謝謝”，一面把票遞給小女孩。小女孩接過票去，迎著銀幕的反光，一直把票擎到自己的鼻子尖下，仔細地看起來。

此刻，銀幕上的槍戰仍在激烈地進行。利克萬警長雙槍齊發，噴出兩條火舌。隨著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又有兩名匪徒倒下了。

也許是利克萬警長槍口泄出的光幫了小姑娘的忙吧，她終于看清了票上的座號。

“老奶奶，您的票是樓上三排五號的。”

“哎吆，還是張樓上的。嘖嘖！”

老太太從小女孩手中接過票去，像是對小女孩，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怎么買個樓上的票。這么黑咕隆咚的，可怎么上吆！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

小女孩剛要把票交還老太太，聽了老太太的話，她那只拿著票的手收住了。只見她稍微思索了一下，便對老太太說：“老奶奶，咱倆換票吧。”

說著，她從口袋里把自己的票掏出來往老太太手里一塞，說：“您就坐我的這個座位，把您的票給我，我上樓去坐您的座號，行嗎？”

“那敢情好了！”老太太又連連致謝”，“謝謝你，孩子。真麻煩你了。”

“您甭客氣，老奶奶。這算不了什么。”

小女孩安頓老太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后，便轉身消失在昏暗中。

小女孩走了。老太太仍然在背后喃喃地叨咕著：“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世上總是好心人多。”

聽到老太太這最后的一句話，我的脊背好像被什么猛地戳了一下。身體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老太太的話分明是說給我聽的。在她的眼里，我是不包括在“好心人”之內的。一陣窘迫而又惶惑的情感驀然襲上我的心頭。我所坐的電影院座椅本來光滑舒坦。此刻，卻像一下子長出了許多芒刺直鉆肌膚。使我坐不寧，也靠不穩。可是，這種不自在并沒有在我的心頭滯留多久。很快就被銀幕上的動人故事排擠掉了。

電影散場了。人們從影片中的緊張動人氣氛中走出來。我隨著人流涌出了電影院的大門。外面，雪還在不停的下。放眼望去，真是“萬里彤云密布，長空瓊色交加。”密密麻麻的雪花織成了一塊接天觸地紗一般的帷幕。百米以外的景物都統統隱沒在這帷幕之中。地上的雪已經積了一寸多厚了，人走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我隨著人流，踏著積雪，一步步地走下了電影院門前的臺階，忽然，我腳下一滑，身子猛地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低頭一看，原來我正巧踩在掩埋在積雪下面的一片溜冰上了。

“老奶奶，靠那邊走，這兒有冰。”

忽然，從我的背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孩子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正是剛才和老太太換票的那個小女孩。這回我可看清楚了。那個小女孩看上去也不過十一、二歲。她那白里透紅的臉上，淡淡的眉毛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顯得十分機敏、聰慧。兩根小辮子高高地散吊在腦后，充滿了蓬勃的生氣。脖子上系著紅領巾。左臂上還戴有兩條鮮紅的杠杠。只見她用雙手緊緊地挽著老太太的左臂。兩人邊走邊親昵地交談著。不知道實情的人，一定會以為她們是祖孫倆。

我停下腳步，閃身讓她們從我的身邊走過。又不動聲色地目送著她們向遠處走去。

“真是個好孩子！”

我不由自主地在內心里稱贊了一句。同時，一股內疚而又自責的情感又一次在我的心底泛起。輪年齡，我完全無愧于做她的父輩。但是，從剛才的行為來看，我的確不如這個孩子。她似乎倒可以做我的老師。顯然，幾年來在全社會開展“五講四美”活動，已經在這一代兒童身上產生了極好的作用。是啊，孩童的心是一張白紙。只要在上面點上一點紅色，就能閃現出奪目的光輝。

雪花在靜靜地飄。“點水無聲空漠漠”。我忽然想起了蘇東坡的這句詩，它很能表達我此刻的心境。我靜靜地站在那里，眼瞅著那一老一少兩個身影漸漸地走進那雪花織成的紗帷之中。最后，只剩下一個紅點兒在視線的極點上晃動。——那是小女孩脖子上的紅領巾在我的視網膜上產生的影像！我眼也不敢眨一下，唯恐那個紅點兒在眨眼的瞬間消失。我看著看著，驀地，那個紅點兒驟然間膨大起來。綻裂開來，化成了一朵鮮紅的花怒放在雪花織成的帷幕上，顯得那樣的皎潔，那樣的光艷。即使我閉上眼睛，它仍然清晰可見。

（網絡圖片，版權歸原作者）

供稿作者：宮發（營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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