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口之窗“營口故事”）知青點里的神偷（小小說）

 接到這個喜訊的當天上午，趙家峪知青點的最后六名男生，殺掉了不足百斤的肥豬，他們從中午喝到晚上，他們唱著、喝著，只想把積攢了6年的壓抑，一下全釋放出來。那天，他們白酒、啤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反正從來也沒喝過這么多酒。只喝的醉如爛泥，最后橫七豎八和衣而睡，只聽得屋里鼾聲如雷，一覺睡到太陽照屁股。
　　 第二天，當點長和大家一起收拾行裝時，他一眼掃到了青年點集體照中的阿剛，那悲傷一下涌上了他的心頭，不覺中，眼淚“滴答滴答——”的不停地滴到了照片上。
　　 “哎！大家終于離開了這個地方，只有把你永遠地留在了這白龍山上。整整兩年了，你一直孤獨一人在山上，我們走了，你一定更會感到孤獨的，好兄弟，一會兒弟兄們一塊兒上山再陪你說說話。”點長看著照片上的阿剛滿懷深情的嘟囔著。
　　 說起阿剛，如果他活著剛好23歲。但是說起他的身世那真是命運多舛。他四歲父母離異，他一直由奶奶帶著。奶奶也覺得孩子苦命，從來對孫子沒碰過一個指頭，一切由著孫子的性子來。所以，阿剛從小就任性頑皮。到了六七歲的時候，他一直跟著十幾歲的孩子在一起混，還時常能出個歪點子。
　　 對于阿剛這樣的孩子，在常人眼里看來并不算什么，可他偏偏被一個人看中了。他就是省城轟動一時的鬼影神偷，據(jù)說他的偷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當他從你身前閃過，如幻影一般，而且左右同時出手取兩個人里懷之物易如反掌，而且從未失手。他這次流竄到北川半月有余，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阿剛，他首先看好了阿剛的身世和機靈，后來，他發(fā)現(xiàn)阿剛的中指和食指就像刀切的一樣齊，而且左右手都一樣，他暗暗高興，這簡直就是干這行的奇才呀，他更慶幸自己的行當后繼有人了。
　　 為了得到阿剛，鬼影神偷確實動了腦筋。他每天到阿剛天天玩的地方，把阿剛偷偷叫到一旁，也不說為什么，將幾塊糖塞到阿剛手里就走，阿剛盡管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顧及不了那么多了，因為糖對阿剛的誘惑力太大了，他只聽說過糖好吃，但還從來沒吃過，而且這糖吃到嘴里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吃。接連幾天，鬼影神偷一直這么做，阿剛也覺得成了一種習慣，每天來按時取糖?？墒牵蝗灰贿B兩天阿剛沒有見到那送糖的來，他好像一下覺得少了什么，還有些不習慣了。
　　 又隔了一天，鬼影神偷又出現(xiàn)在了阿剛面前，他對阿剛說：“想天天吃糖嗎？”
　　 阿剛眨了眨眼睛說：“當然想吃了。”
　　 “那好，只要你答應和我學本領(lǐng)，不但糖你天天吃，這燒鷄腿也管夠吃。”
　　 這簡直對阿剛太有殺傷力了，他看著那飄著香味的燒雞腿，和那又甜又香的糖，早已垂涎三尺了，他連連回答：“我跟你學，我跟你學。”說著，一把先奪過燒雞腿吃了起來。
　　 果然，阿剛學的認真，悟性又好，又肯吃苦，本領(lǐng)日見長進。這天，師傅端著一盆滾燙的開水放在阿剛面前，然后將一個一分硬幣扔進水里，還沒等師傅說什么，阿剛已經(jīng)用兩指將一分硬幣夾了出來，而且手指毫無損傷。這讓師傅大為吃驚。本來以往練這個“海底撈月”只是用50幾度水練，今天師傅本想自己示范一下，讓阿剛見識一下，沒想到他輕而易舉辦到了。這個程度，師傅足足練了一年多時間，而阿剛才剛剛練了兩個月，這讓師傅心里暗暗高興。
　　 終于，阿剛8歲就和師傅一道行走江湖屢屢得手，一時間，小神偷的名氣在北川市已是如雷貫耳。到了10歲的時候，據(jù)師傅講，阿剛“雙龍?zhí)綄?rdquo;的功夫已不在他之下。到了12歲，阿剛開始單飛，那時他的名氣已流傳周邊各市。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阿剛終于在公安便衣長達一年多的跟蹤下落網(wǎng)，那年他17歲，被處以勞動教養(yǎng)兩年。教養(yǎng)期滿后，正趕上知青大批下鄉(xiāng)，他也被裹在知青隊伍里，來到了趙家峪知青點。
　　 記得阿剛在第一次知青交心會上，他首先要求發(fā)言，他直言不諱：“請大家不要再去猜測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我就是北川小神偷，剛剛被教養(yǎng)兩年出來，但請大家相信，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否則，我對不起我奶奶，我奶奶就是在我教養(yǎng)期間因想念我悲傷過度去世的。還有，我教養(yǎng)時候認識的教導員，他像親哥哥一樣幫助我教育我，使我對自己的行為有了深刻的認識。為了證明我改過自新的決心，我今天當著大家的面，要自斷右手中指。”
　　 大家還在納悶，只見阿剛把右手中指按在了炕沿上，迅速從腰里抽出早已準備好的菜刀，手起刀落，頓時鮮血四濺，手指滾落在地。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大家驚得目瞪口呆，但心里都暗暗敬佩阿剛是條漢子。阿剛?cè)匀幻鏌o懼色，隨手用布條纏一下傷處然后接著說：“其實，我這左手的偷功也不錯，我不能都廢了，總得留著還要勞動，還要干些好事呢。”
　　 在以后大家相處的日子里，阿剛果然為人謙虛，樂于助人。他還在教養(yǎng)院里學了一手好針線活，就連女生都沒有他縫的針腳好，所以，點里不論男女生做被子，他都首當其沖。在大家眼里，阿剛老實厚道。
　　 可在青年點里有個叫阿滿的，專愛欺負老實人，一天他故意用挑逗的話對阿剛說：“你不論怎么裝也不像好人，看你的兩個眼睛就賊溜溜的。”一向老實和氣的阿剛，一下像被激怒了的雄獅，他指著阿滿大聲吼道：“你今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一個賊字！”那阿滿一見情況不妙，灰溜溜的走了。這時，阿剛用拳頭狠狠地捶著自己的腦袋，然后搖著頭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大家明白，他是以多大的耐力在克制自己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件事剛剛過去不久，一天阿剛從鎮(zhèn)上回來換洗衣服時，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紙單順手扔在炕上，剛好被同屋的阿喜看到，這一看，讓阿喜不禁心里一驚，原來是一張40元匯款單的存根。他哪有那么多錢，阿喜頓時起了疑心：是不是他拿了自己箱子里的那40元錢呢？阿喜真覺得可怕，那可是他攢了兩年的全部家底呀！趁阿剛出去晾衣服的時間，阿喜急忙打開自己的箱子一看，果然自己的40元錢不翼而飛了。
　　 阿喜幾乎百分之百的斷定，錢一定是阿剛偷的。他找到了阿剛單刀直入：“阿剛，就想問問你，你那40元匯款從哪得來的？”
　　 阿剛有些莫名其妙，他執(zhí)意不說，越是這樣，阿喜越是懷疑，干脆直說：“我放在箱子里的40元錢丟了。”
　　 聽阿喜這么一說，阿剛才認真起來，他說：“和我很久沒有聯(lián)系的母親前幾天來信說有病急需用錢，我手里根本拿不出錢來，我只好去鎮(zhèn)供血站賣的血才給她寄去40元錢，請你相信我。”阿剛這回顯得很有耐心。阿喜依然半信半疑，但是又沒抓到人家手腕，只好暫時作罷。但，不知為什么，這件事像瘟疫一樣，很快傳遍了青年點。那些天，阿剛雖然沒發(fā)火，但心里挺憋屈，他經(jīng)常在人前說：“身正不怕影子斜。”
　　 幾天后，阿剛接到了叔叔病故的消息后回去奔喪。在返程時，從火車下來改乘到鄉(xiāng)下的長途客車，離知青點大約還有不足10公里了，他不由地伸伸懶腰想打起點精神，正巧，在車的中間部位，一個男子正在掏一個女子的包，只見那男子身手十分敏捷，從那女子手包里掏出錢包到放進自己里懷，不足10秒時間，而那女子全然不知。阿剛憑自己的經(jīng)驗感覺到，那人一定還有同伙，他想：一定要觀察一下，找出那同伙，否則，自己在明處貿(mào)然行事一定要遭暗算。
　　 可偏偏在這時，汽車開始點剎車，前面剛好是一個站點，而且那個掏包的已經(jīng)往門前開始移動步子。不好！小偷要跑。阿剛已來不及多想，他假裝下車幾步跨過去，只是和那個小偷一擦身，錢包已經(jīng)到了手，隨即又把錢包放進了女子包里。整個動作用時不足5秒，而那小偷毫無察覺。
　　 車到站，那小偷正想下車，此時，躲在一邊的幫手終于現(xiàn)身了，阿剛的所有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先是叫著同伙不要下車，然后湊到阿剛跟前壓低聲音說：“前輩好身手，非北川小神偷莫屬，失敬，失敬。”
　　 阿剛冷冷地說：“我已金盆洗手，也勸你們就此罷手，如果識趣的話就趕快離開這里。”
　　 這時，兩個人都逼近了阿剛，其中一個惡狠狠地說：“我們就是靠這吃飯的，今天你攪了我們的好事，又壞了行規(guī)，如果想活命就馬上把錢給我拿回來。”
　　 此刻，車又到了一個站點，阿剛趁著車開門的瞬間，突然把那女子推下車，并大喊：“姑娘快跑，他們要掏你錢！”阿剛兩手分別死死抓住兩個小偷。那女子像受驚的野馬一樣，下了車，很快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此時，兩個小偷，兇相畢露，他們覺得是阿剛把他們的好事攪得雞飛蛋打，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阿剛身上。他們終于把罪惡的刀子刺向了阿剛，一刀，兩刀，三刀……阿剛身中十二刀，兩個兇手在眾怒之下慌忙逃跑。阿剛倒在了血泊中，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此時，人們還發(fā)現(xiàn)，阿剛的左手里還死死握著兇犯身上被抓掉的衣角?？粗@感人的一幕，大家似乎又聽到了阿剛在青年點剁手指頭時說的那句讓人似懂非懂的話“我其實左手的偷功也不錯，但不能都廢了，總得留著還要勞動，還要干些好事呢。”今天大家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阿剛好樣的，你做到了，而且是那么的轟轟烈烈！……
　　 知青點的六個兄弟席地而坐，在阿剛的墳前擺上酒、菜，點上煙，都想和自己的好兄弟說說心里話，點長有些惋惜地說：“阿剛死的很壯烈，平時也沒少做好事，只是那背在身上的40元錢的事，成了他的懸案??！”
　　 這時，躲在一旁的阿喜，他心里一直在斗爭著，點長的一席話，讓他無法再沉默下去了，他覺得自己在受良心的譴責呀！他突然跑到阿剛墳前哭著說：“阿剛我對不起你呀！錢的事真的錯怪你了，其實我在事情發(fā)生的第三天就在輸血站查清楚了，而且我在自己箱子里也找到了那40元錢。我怕說出真相大家挖苦我，我……真不是人那！”阿喜哭的很傷心。
　　 當大家向阿剛做最后告別時，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到了這座墳上，這墳被蒼松翠柏團團的包圍著，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圈，而在最接近墳的周圍，開滿了黃色的野菊花，多像一個大大的花環(huán)??！
　　 此刻，大家陡然生出一個奇特的想法：原來墳墓也竟然如此的美麗呀！

供稿作者：李同雁，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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